白天,冯天麟伏居于平江府的仙客楼,晚上则持剑出门,飞檐走壁,登堂入室,专做劫富济贫之事。但冯天麟很怪,一般人做此等隐秘之事,乔装改扮是在所难免。然而冯天麟从不如此。他白天穿什么,晚上也穿什么,不化妆打扮,不蒙头盖脸。后来宋慈也问过他,为何如此?冯天麟的回答只有八个字:“此心光明,何必掩饰?”但这是后话了,当时,冯天麟这样出格的行为,还是给他带来了祸患。因为他暴露了自己,于是官府便打算来个瓮中捉鳖。
不一会儿,药草的烟雾渐渐消散,宋慈把提刑司的两个推官叫到跟前,道:“准备勘验,把‘苏合香丸’拿出来。”
“是,大人。”其中一个推官应了一声,此人姓萧名景,三十不到的年纪,相貌清秀,气质文雅。旁边的名叫周辕,年纪与萧景相仿,但气质粗犷,又与萧景两样。此二人皆宋慈着力培养之后进。
说话间,萧景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,取出银箔包裹的丸药三粒,皆呈圆形,看着约摸一钱左右的份量。
沈岳知道“苏合香丸”有芳香辟秽的功效,验尸官在检验腐尸时,常常含一颗在嘴里,以辟尸气与尸毒。此刻,萧景把两粒苏合香丸分别交到了宋慈与周辕手中,这样看来,宋慈是要亲自下坑验尸了,便问宋慈道:“宋大人莫非要亲自下坑去检验尸骨吗?”
宋慈道:“是的。苍术,皂角已经烧过,尸坑上空所飘浮的毒气也去的差不多了,该是宋某上场之时了。”
沈岳道:“初检不妨让仵作去做,所验尸骨情况,让仵作写在验尸格目里,大人一一过目即可,这样既安全又省力,免得辛苦啊。”
宋慈道:“这是牵涉二十多条人命的大案,就算仵作已经检过,宋某也是一定要进行复检的,否则难以安心。既然迟早都要亲自检验,倒不如现在就做了,这是其一。
其二,验尸断案虽然是宋某的职责,但同时也是兴趣所在,其他官员都觉得验尸工作又脏又累,宋某却乐在其中,因此并不存在什么辛不辛苦的。至于你说的安全问题,宋某身为提刑,理当重视,这不验尸前就烧了辟秽药草,现在还要口含‘苏合香丸’入坑嘛。”
沈岳被宋慈说得语塞,宋慈则已经剥去了丸药上面的银箔,将药往嘴里一含,便与萧景,周辕二人下到了尸坑当中。提刑大人既然亲自下坑了,沈岳自然也不好干站着,便也跟了过去,听候宋慈调令。
宋慈下坑之后,提刑司的护卫更加警觉起来,他们自发地围住尸坑站立,有的面朝尸坑,有的面朝众人,头目随时转动着,以确保现场安全。这些护卫中最出众的,便是李铸和冯天麟。
李铸出生名门,祖上是抗辽名将李继隆,其人高过六尺,雄壮猛悍,右手持刀,腰插短斧,如门神一般。
冯天麟则从草莽中来,与宋慈相识与浙西。
那是嘉熙二年,宋慈正任剑州通判。而两浙西路,饥荒严重。当地官吏与豪门大族两相勾结,逃避征税,囤积五谷,见死不救,发国难财,致使饿殍遍野,民不聊生。
那时,冯天麟正在浙西平江府,往来于太湖七十二峰间隐居修炼。他本是独行的剑客,不事生产,不事经营,没有亲人,不交朋友,一生只为追求武道的终极境界。无牵无挂,独来独往。但就是这么一个不问世事,一心修武的孤独剑客,也忍不了时局的昏暗了。于是,冯天麟便从西山缥缈峰下来了。
白天,冯天麟伏居于平江府的仙客楼,晚上则持剑出门,飞檐走壁,登堂入室,专做劫富济贫之事。
但冯天麟很怪,一般人做此等隐秘之事,乔装改扮是在所难免。然而冯天麟从不如此。他白天穿什么,晚上也穿什么,不化妆打扮,不蒙头盖脸。后来宋慈也问过他,为何如此?冯天麟的回答只有八个字:“此心光明,何必掩饰?”
但这是后话了,当时,冯天麟这样出格的行为,还是给他带来了祸患。因为他暴露了自己,于是官府便打算来个瓮中捉鳖。
然而冯天麟的武功他们是忌惮的,因此不敢公然去抓,而是指使仙客楼的掌柜,在冯天麟所吃的酒食中下了药。所以说冯天麟是在昏睡中,被官府逮捕的。
冯天麟被抓后,拘押于平江府大牢,司理院判了他斩刑,只待上级核准便行处决。
当时,浙西的饥荒已经闹到了爆发流民起义的地步,朝廷急调宋慈入境,全权处理浙西事宜。于是宋慈就听说了冯天麟的案子,并推翻了司理院的判决,认为冯天麟虽然“以武犯禁”,但初心是为了拯救灾民,而不是为个人谋利,是所谓“侠之大者”。
另外,冯天麟虽然不苟言笑,面若冰霜,但实际却能慈悲为怀,从不滥伤滥杀。
冯天麟劫财劫粮,难免与看守们交战,但冯天麟知道,这场天灾人祸的作孽者,并非这些下人,因此,他的宝剑在平江府没有出过鞘,他最擅长的,就是用剑鞘的尖头,来点对方的穴道。
冯天麟的点穴功夫出神入化,电光石火间,剑鞘突然一击,对方立时倒地,失去战力。但其火候又把握得很好,每次只以对方倒地不起为止,并不伤他性命。
宋慈认为,冯天麟是真正的大侠,便网开一面,将其无罪释放。
冯天麟出狱后,听说宋慈在浙西惩治贪官,打击豪强,刚毅tຊ果敢,不留情面,而宋慈又是刚刚入浙,在浙西毫无根基与势力,冯天麟觉得宋慈有可能会遭人暗害,便偷偷保护于他。
果然,数天后的夜里,一名刺客夜闯宋府,妄图刺杀宋慈,宋慈护卫薄弱,无有高手,与那刺客交战,全然不敌,眼见那刺客杀退了护卫,正要直入宋慈屋中,这时,冯天麟突然从屋顶跳下,拦住了刺客去路。
冯天麟的剑还是没有出鞘,只是冷冷对那人道:“你走吧。男儿生在天地间,要做个人,不要做一条狗。”
但那刺客既然会来刺杀宋慈,足以证明是毫无原则,不讲道义之鼠辈,冯天麟的话,他哪里听得进去?于是举刀便向冯天麟砍来,冯天麟的右手终于动了一下,便只见黑夜中,一道剑光闪过,那刺客的人头便滚到了护卫们的脚边。
将刺客杀了之后,冯天麟把剑上的人血擦在尸体的衣服上,正要收剑离开,却听身后有人叫他,回头一看,正是宋慈。这两人再度重逢于生死患难间,不禁惺惺相惜,冯天麟从此便留在了宋慈身边,作了宋慈的护卫。
这之后,宋慈因浙西平灾有功,于次年升任司农丞,朝廷才派了李铸到他身边。
但李铸是来年开春就要走了,因端平元年,也就是六年前,宋与蒙古联合,一起灭了金国之后,蒙古便掀起了灭宋战争。因此朝廷数年来边患未息,极缺优秀武将,而李铸是将门之后,朝廷有意栽培,所以不得不走。或许正因于此,李铸才格外珍惜在宋慈身边的日子。此刻,他双目如炬,警惕地注视着尸坑周边的一切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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